Tuesday, April 02, 2013

清明思故人(1283)



宋神宗熙寧七年(1074)秋,蘇軾杭州移守密州(今山東諸城)。次年八月,他命人修葺城北舊台,並由其弟蘇轍題名“超然”,取《老子》“雖有榮觀,燕處超然”之義。熙寧九年暮春,蘇軾登超然台,眺望春色煙雨,觸動鄉思,寫下了此作。這首豪邁與婉約相兼的詞,通過春日景象和作者感情、神態的複雜變化,表達了詞人豁達超脱的襟懷和“用之則行,舍之則藏”的人生態度。

 春未老,風細斜斜。試上超然台上看,半壕春水一城花。煙雨暗千家。
寒食後,醒卻咨嗟。休對故人思故國,且將新火試新茶。詩酒趁年華。

近一千年了,想不到今天看見蘇軾的詞,心內感慨仍然波濤澎湃,景象如在目前,共鳴不己。蘇軾儘管面對逆境,卻以豁達超脱的襟懷迎接。不過,清明時節,逝者如斯,難免思念故人,感慨萬千。

此時此刻,蘇軾的愛妻王弗離世經已十年多,蘇軾名誦千古【江城子】的「十年生死兩茫茫」之感慨,難免不期然在心中浮起。杭州移守密州又是一次未知前途的朝廷調動,古時當官的沒有所謂願不願意,幸好這次調動,卻可以跟幾年沒見面的兄弟蘇轍聚舊,算是順心之事了。清明時節,春未老,生死兩茫茫,寒食思故人。

我望著窗外樹幹冒出的杜鵑花,血紅的生機中彷彿充滿著淒厲。清明本是拜山時節,難免觸動著一些沉埋了不願再想的回憶,難免不勾起了一些故人難忘的面容。逝者,生者,亡者,存者,好像只是時空的差別,路程的遠近。那觸動人心的香江名句在於它的真理:「今夕吾軀歸故土,他朝君體也相同」,皇圖霸業成何用,是非成敗轉頭空。

生活,其實淡淡似是流水,衣食住行花不了所有的錢,生命的長短才決定了是否有足夠時間花光所有財富。當然,世間慈父慈母不少,愚父愚母更不少,一輩子的努力積聚下來,卻感受到自己時日無多,於是所有的「幸福」就一股腦兒派發給子女,就以為自己是「好父母」,也不管子孫是賢是孝,是人是鬼,血濃於水就可以不問是非,香港的家庭悲劇每天總在循環上演。

要慈父慈母說「不」,難比登天;要愚父愚母說「不」,一不小心好可能給這些愚父愚母斬殺。近年來香港中文大學開的碩士學位課程當中,「父母教育」竟然也成了一個專科,可見今時今日慈父慈母及愚父愚母的「社會禍害」之猛烈。

清明拜山,差不多是所有人成長過程中的例行公事。不管拜山是否「正確」,但不拜山卻肯定被視為「不正確」吧。究竟,「拜山」跟子孫「是賢是孝」是否有關係呢?在清明思故人的時刻中,我深深地在反思。

少年時代一直以來,每年我跟隨母親拜祭祖母,都是順理成章的事,也不會去問是否「正確」;對於那些父母及祖父母都還健在的人,更加跟這問題沾不上邊。直到母親過世那年,我才開始有點想法,因為母親的急性心臟病突然出現,原因就來自那年拜祭祖母時,她不醒悟到年齡已大,仍舊一如既往般走了數百梯石級,結果隱患都因為一時過勞而走出來了。拜祭本是盡孝,但因為拜祭令本來表面沒事的身體出了嚴重問題,那拜祭是否應該按照每個人的年齡及體質,量力而為,甚至適可而止呢?那些每個家族中都有的「是非精」又會怎樣說三道四呢?自己又是否可以真的「放下」呢?

人生的每個錯誤,都是不能還原的。有趣的是,如果某甲將自己人生的某個錯誤好心地跟別人分享,但某乙某丙某丁也不一定放在心上,因為一般人都不太相信「人家的不幸」會成為「自己的不幸」。這,既是人生,也是人性。

清明思故人,令我想起了很多故人。有逝者、生者、亡者、存者、遠者、近者、成者、敗者,但更多是想起自己的過往,跟每一位故人的交往片段,當中有恩、有怨、有情、有仇、有悲、有歡、有離、有合,而今天我卻像一個不帶一絲情感的時光機器,橫空出世地在冥冥的夜空中冷靜地回顧及注視這一個個的人生片段,讓感想從胸中升起,讓感慨從空中消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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